回过头来看到这情形,就想着:这大约就是身为一家之主的感觉罢?可是我在家里向来是服低做小惯了的,那样的权威倒也不羡慕。佣人,手艺人,他们所做的事我不在行的,所以我在他们面前特别地听话。常常阿妈临走的时候关照我:“爱玲小姐,电炉上还有一壶水,开了要灌到热水瓶里,冰箱上的扑落你把它插上。”我的一声“噢!”答应得非常响亮。对裁缝也是这样,只要他扁着嘴酸酸地一笑,我马上觉得我的衣料少买了一尺。有些太太们,虽然也啬刻,逢到给小帐的时候却是很高兴的,这使她们觉得她们到处是主人。我在必需给的场合自然也给,而且一点也不敢少,可是心里总是不大情愿,没有丝毫快感。上次为了印书,叫了部卡车把纸运了来。
姑姑问我:“钱预备好了没有?”
我把一叠钞票向她手里一塞,说:“姑姑给他们,好么?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害怕。”